監控定價
想像你的老闆每天都在監視你，觀察你最近有沒有急需用錢。一旦他發現你真的很缺錢的話，就馬上把你的薪水調低。邏輯是：「反正你那麼缺錢，就算待遇再低你也會接受。」
如果你的老闆真的這樣做，你應該早就去勞工局告死他了吧？但這正是演算法每天對我們做的事。
監控定價
這招叫做「監控定價」（surveillance pricing）：透過監視你，來判斷能從你身上剝削多少。換句話說，就是演算法知道你有多缺錢、有多著急，然後精準地讓你付最多的錢。
Uber 可能是這個招數的創始者，但他們以前一直不承認有這樣做。直到 2024 年 Uber 的 CEO Dara Khosrowshahi 在與頂級投資者的電話會議不小心（還是只是不想演了？）說溜了嘴1：
"I think what we can do better is targeting different trips to different drivers based on their preferences, or based on behavioural patterns that they are showing us."
（我認為我們可以做得更好的是，根據司機的偏好或行為模式，將不同的行程分配給不同的司機。）
"That is really the focus going forward: Offering the right trip, at the right price to the right driver."
（這真的是未來的重點：以「對的價格」，向「對的司機」提供「對的行程」。）
哇，到底什麼是「對的價格」呢？對誰來說是「對」的？是司機、使用者，還是 Uber 的 股東呢？
根據另外一篇 NPR.org 的報導2，加州大學法律教授 Veena Dubal 的研究發現，Uber 和 Lyft 都使用了所謂的「演算法薪資歧視」。先收集司機的個人資訊，再用演算法分析司機願意接受的最低價格、工作模式等資訊，對相同工作給予不同報酬。整個演算法是黑箱作業，司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薪資是怎麼算出來的。
簡單地說，就是如果系統覺得你的行為越「絕望」、越「依賴這份收入」——例如總是秒接單、深夜還在開車、從來不挑客戶——它就很可能判定你是個「別無選擇」的韭菜司機，而把你的薪資「最佳化」（Optimize，這才是道地的台灣講法，不是「優化」）到你勉強能接受的最低點。因為演算法知道，你只能摸摸鼻子接受。
這跟我沒關係，我又不是 Uber 司機
別以為這只會發生在 Uber 司機身上。以下的情境，可能已經正在發生：
- 急著搭飛機：深夜兩點在訂機票網站瘋狂重整頁面，手機位置洩漏了你正在機場附近？恭喜你，演算法發現了你是個急需搭機的韭菜，票價瞬間上漲 30%！這個價格只為你「量身打造」。
- 重要夜晚：訂房網站監控到你剛搜尋過「浪漫週年紀念餐廳」，馬上對你把周圍飯店的價格調高，並假裝便宜房型都「剛好售完」。因為演算法知道今晚很重要，你不能搞砸，再貴你都願意付。「超貴」就是今晚的「對的價格」。
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發現，許多企業正在監控消費者的上網行為、購物習慣、甚至「滑鼠移動軌跡」，然後針對不同的人收取不同價格。例如，新手爸媽可能會被故意顯示較貴的嬰兒用品，化妝品也會根據膚色調整促銷策略。調查顯示，這種「監控定價」方式已經相當普遍，影響從生活用品店到服飾店等各行各業。
流量歧視
然後，你應該也猜到接下來我會推演到哪裡去了。沒錯，那就是社群媒體的流量分配。
你想想看，連 Uber 這種「小公司」（目前全球第 78 大，市值「只有」不到 2000 億美元）都有這樣的機制了，你覺得 Google 和 Meta（分別是全球第 4 和第 6 大的公司，市值大約比 Uber 多一個零）的社群平台不會有嗎？
在 YouTube、Instagram 或其他平台上，創 作者的「薪資」就是流量對吧？！而流量（或觀眾的注意力）是有限的資源。身為平台方，當然要開發演算法，來「最佳化」（不是「優化」啦）這些有限的資源的分配。那些「不給他好處他反正也會幫我們免費打工」的人，何必要浪費珍貴的資源在他身上呢？
社群媒體平台很可能早就在對創作者進行「流量歧視」了。那些特別依賴平台又聽話的創作者，就是最完美的韭菜，他們可能會有以下特徵：
- 發文頻率超高（表示是全職）
- 快速跟上平台功能更新、馬上採用平台推行的新格式（表示聽話）
- 對流量下降反應激烈，會立即調整內容（表示焦慮）
- 頻繁登入後台查看數據（表示很在意數據、已上癮）
- 沒有自己的網站，在其他平台也不活躍（表示沒有退路）
對於這些韭菜，平台就可以：
- 延遲流量釋放，讓他們焦慮、產出更多內容
- 降低自然觸及率，鼓勵他們購買廣告推廣自己的影片
- 偶爾讓他們爆紅一次，讓他們多巴胺噴發，對平台保持上癮
- 再把流量調降，讓他們相信流量下降是因為自己「不夠拼」，繼續免費幫平台打工
不要懷疑，YT/IG/FB 有著比 Uber 更多的數據，他們都在看著你，知道你什麼時候上線、看了什麼、停留多久、甚至知道你看到各種東西時的情緒反應。你真的相信演算法的推播是完全公平的嗎？還是為每個人「量身打造」的剝削體驗呢？
但是，大部分的創作者也只能抱怨演算法不透明，但依然繼續乖乖每天登入、發文，然後到後台重複查看數據。就像那些被壓榨但還是不得不開車的 Uber 司機們。
所以該怎麼辦？
好問題！請讀這篇貼文，學習如何當一根至少比較難割斷的韭菜。